在「編輯聊寫作」專欄,未來局編輯將點評每周小說,分享創作技巧,聊聊小說背后的故事。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本期,編輯水母和《消失的野豬島》的作者沙陀王對話,談談“如何開始寫作”。
消失的野豬島
作者 | 沙陀王
編輯水母:
對于新人作者來說,他們可能會思考這樣一個問題:
是將故事大體構思完成后,有個梗概或大綱再動筆寫作,還是隨想隨寫隨編,一邊動筆一邊構思,去即興講述?
這個問題不只是一個寫作技術上的問題,還涉及作者本人對創作的態度,以及對小說本身的理解。
有關“即興創作”的寫作神話,古今中外歷來就有。從曹植的七步詩、王勃的《滕王閣序》到李白“斗酒詩百篇”,從19世紀巴爾扎克三天寫完《高老頭》到20世紀凱魯亞克用三個星期打字完成《在路上》,暗示我們這世上有種神秘的天賦,只要具備這種天賦,在寫作上就能無往而不利,創作的速度、作品的數量和質量都能得到保證。但稍加考證我們就能發現,“三天寫完《高老頭》”這件事是出自巴爾扎克動筆前寫給他媽媽的信,夸口說只需幾天就能寫完這部比《葛朗臺》更精彩的小說。實際上,他花了四個月時間,才完成這部中譯本超過17萬字的小說。
凱魯亞克花三個星期打字敲完《在路上》,這個是真的,不過這不是第一版,第一版是三年前寫的,接下來的時間深入研究了海明威、菲茲杰拉德這些經典作家,寫了論文,充分理解前輩工作后,再去用自己的方式去進行挑戰。打字完成的甚至也不是最后一個版本,凱魯亞克又重打了好幾遍底稿,最初的打印紙卷還留存在世上,從第一句話開始往后,與正式出版的版本并不完全相同。
我們對寫作神話稍加梳理就能發現,這些逸聞在背后強調的,其實是作者應具有的創作沖動。沒錯,這種創作沖動是難能可貴的。當作者感受到這種沖動時,要加以珍視,放下其他一切事務,先來完成這個作品的初稿。但這種沖動是需要醞釀的,哪怕是潛意識里的醞釀,它的出現并非天降靈感,作者本人毫無準備。倘若沒有積累,只憑一時的熱情去直接創作,非但無法施展創造力和想象力,作品的篇幅稍微長一點,敘述風格和情節設計都會變得混亂,無法統一。
那么如何才能進行醞釀?醞釀的材料又是哪些東西?身為一名科幻作者,那些能觸動你情感的生活經歷,讓你感到意外的科技新聞……這些都可以作為你的靈感來源。那些看似微小的,讓你的內心深處發生某種轉變的事物,讓你感覺到輕微地震的事物。生活中去觀察這些輕微地震,閱讀素材時去感受這些輕微地震,寫作時去努力打字,以這些輕微地震為引,激發出更大規模的大陸板塊運動。將情感從你身上抽離出來,將設定從科技新聞中摘離,把它們放到想象的世界中發酵,而不是論壇發帖式的宣泄。
這并不是說一時的熱情沖動,不能作為創作的起點,只是意味著如果要將這些情感和素材,更有效地轉化為一部作品,就需要你考慮一些更加切實的東西,需要一些技巧。下面是幾個小工具,可供參考:
九宮格式思維藍圖
在創作伊始,需要暫時解開邏輯思維所帶來的束縛,因為這是一種線性思維,過早地使用是會帶來一些局限的。你可以先找來一張白紙,把一個詞、一個想法、一個設定寫在中央,沿著它在周圍做衍生拓展,盡可能多地寫下聯想到的詞句。
有位日本漫畫家在訪談中提到一種“九宮格聯想法”,也就是在數量上做了更進一步的限制,從中心詞開始要發散出八種方向。這對于新手來說是合適的,既不太多,也不太少。等你把所有的格子都填滿,你就會發現有的內容是離大譜,有的像那么回事,而有的看上去有戲。那你就再拿出一張白紙,以這個有戲的格子做中心,繼續做拓展聯想。
當這些看似不同的想法,相互間的關聯越來越明顯時,就可以動筆寫了。
清單式提問
有時候思維會陷入僵局,面對空白總也擠不出想法。那不妨試著列出一些問題,通常情況下,回答問題要更簡單容易些。(實在答不出,可以讓AI幫忙)
下面是關于小說主人公的問題示例:
你叫什么名字,或者有什么綽號?
你有什么怪癖或特點?
你的生長環境是什么樣的?包括你出生的家庭。
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害怕什么?(任何一種有深度的情緒)
你記憶中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
等問題積累多了,你就能建立起一個不斷擴展更新的問題庫。時間久了,問題去粗取精后,你最關心的一些問題會長期保留,而你的作品風格、主題框架也就逐漸成型。
項目筆記本
美國作家納博科夫說過,他習慣將故事片段寫在一張張卡片上,最后將卡片排列組合,就能完成一部作品的雛形。但這里有個問題,卡片數量多了,就有可能丟失。
我個人的建議是買一個可換頁的活頁筆記本,A5大?。ˋ4紙對折那么大),隨身攜帶,有想法就寫下來,每天晚上進行總結,將有關聯的內容頁換順序排到一起。當積累的頁數差不多時,就可以考慮將它作為一個寫作項目實施了。
另外我建議再買根“得力”的四色圓珠筆,不同內容可以用不同顏色來分開書寫。鮮艷的顏色有助于刺激人的記憶。有些想法稍縱即逝,即使抓緊機會記下來,過兩天再看也得費些力氣,才能回想出是怎么回事。所以要養成一些良好的微習慣,有助于創作的持續進行。
下面是對沙陀王的訪談,算是參考案例。在下一期【編輯聊寫作】中,我會接著談這個問題:當故事發展與作者原先的構思發生沖突時,作者應該按照新的故事走向來完成作品,還是回到原先設定的意圖上?
對話作者
水母:你是從哪里獲得靈感來寫《消失的野豬島》這篇小說的?或者說曾經有一個什么樣的想法,忽然觸動了你?
沙陀王:其實我是一個記性非常差的人,看自己幾年前的文都會覺得陌生。不過這個問題我想我可以回答一部分。我翻到了當時的筆記。一般如果手頭方便的話,有什么想法我會先大概在紙上畫一下。這張紙上圈出來的名字是血兔島,大概的要點應該是二戰時候日本韓國以及東南亞的勞工島,當時我自己在紙上寫的關鍵字是毒氣,死亡,肉山,變異,巨型兔,還有一些其實后期創作時候完全沒有用到的零散想法,我甚至還考慮了一下這個故事可能的方向,比如恐怖科幻。我猜我的第一個想法之所以選擇兔子是因為它們瘋狂的繁殖力,所以我應該是設想了一個被變異兔子侵占的荒島。但是這個想法應該寫在這張紙上以后不久就被放棄了,這個故事并沒有真正地去落筆創作,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考慮了一下當初為什么我會放棄這個最初的名字,轉化為野豬島。
我想大概有以下幾個原因,一個是兔子的存在很難轉化為純粹的恐怖,或者以純文字的形式怎么體現那種驚悚感,在那個階段的我還沒有想到,所以也許以后的我還會寫一個野兔島。是的,對于作者來說,一顆種子也許可以轉化為不止一篇小說。第二個是關于異化的野兔怎么體現我對于勞工島和日本二戰時生物戰部分的惡的體現?我覺得野兔的意象可能會集中于可愛或者奔跑,很難與我想要真正表達的東西聯系在一起。第三個我想說,為什么人們總是很輕易地就忘記那些過去的惡,我想在那時的我的潛意識里,我就希望他們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廣島是另一個故事,我想在我這里并不能畫等號。
期間這個故事怎么轉化成野豬島的其實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但因為我很喜歡獅子王的蓬蓬,所以我會讓朋友們叫我野豬王,也許跟這個有關,我寫了好幾篇野豬相關的故事。但我覺得這個故事和最初的設想其實沒什么大的變化,我想要傳達的應該都傳達出來了,寫的時候是非常順暢的,寫完中間放了一年,打開再看只是修改了一點細節而已。
當然,對我來說這篇小說并不是什么人與自然的故事。這只是人類要為自己的同類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故事。至于讀者讀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跟作者完全沒有關系,跟作者創作時的想法也完全沒關系。小說誕生出來就有了自我,讀者的閱讀讓它繼續存在,僅此而已。
這個故事本身我覺得最不滿意的是描寫小姨在日本的轉變和痛苦,一個人是如何面對人性之惡,又如何被那種惡所擊敗,當初寫這里的時候我想到了張純如,但我無法很好地傳達出來那種被惡所撕碎,所折磨的善。這個是我個人筆力的問題,但我也覺得對于這篇小說來說,這并不是重點,只是對我來說是一個瑕疵。
我想說,人的想法是變的,沒必要執著于最初的想法或者情節,一個故事在作者的體內是會自己生長的,時間到了,就會自己生出來。
希望我的經驗可以給其他的創作者一點微小的幫助。
另外我之前定期改舊稿的時候(一般來說我會隔一年回頭看一下舊稿,有的感覺能改就改一次),我發現我好像對特定的題材的確很有興趣,比如對于二戰時日本的731,關于人和動物。
我想,作者只能寫出自己所想寫的。但是讀者能給予一部作品更多,甚至超越作者原本的設想。這就是為什么作者需要讀者。因為沒有讀者的作品,并不能被稱作真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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